聽海的呢喃劇照，飾演船員的男子，被魚網密密纏繞，掙脫不開，表達海上生活的煎熬苦悶。杵音文化藝術團提供。
八尺門外一章-史前館海上人特展隨筆
文 林玟漪 圖 杵音文化藝術團提供 海面上的勞動身影 國立臺灣史前文化博物館「海上人」特展已於2月18日落幕，從去年5月18日開展迄今，為這處以史前文化定位的館舍賦予當代的意義。特展期間，熱門劇集「八尺門的辯護人」在串流平臺上播出，原著小說更受到社會大眾注目。以上兩件事看似毫不相關，不過劇集中頻繁出現的阿美族人，卻長期在台灣的遠洋漁業中扮演重要角色，無論是「八尺門的辯護人」中的管理階層，或是上世紀外籍漁工尚未加入台灣遠洋漁業之際的勞動身影，有極高比例是台灣原住民：以阿美族人為主，部分是卑南族與排灣族人。 漂浮在海上，往事已成故事 教育水準的高低、跑船資歷的長短，以及作業船舶的種類，決定了台灣東岸原住民漁工的命運。他們有人賺了不少賣命錢，少部分人搖身一變成為管理階層，大多數人跑船一輩子僅能餬口，最讓人不勝唏噓的是妻離子散或命喪大海，也有人是滯留國外港口有家歸不得。 這種種海上船員和陸上親族們以生命交織而成血淚往事，在策展人呂憶君的手中溫柔收攏，除了可從史前館的特展一窺遠洋漁業的發展軌跡與族人跑船的身影，呂憶君還安排紀錄片「那一片湛藍無垠的海洋」放映及座談，邀請「聽 海的呢喃」團隊分享創作及演出心得，以及透過現場演唱「Pakongko等待的聲音-跑船歌」等方式，透過跑船為素材的三件藝文作品與大眾分享海上人生，看見東岸原住民在臺灣經濟奇蹟的歷史舞台上，那一幕幕早已被遺忘的生命故事。 《那一片湛藍無垠的海洋》紀錄片 《那一片湛藍無垠的海洋》是導演喇外‧達賴的家族故事。 喇外原本拍攝的主角是以採收荖葉為生的女性，因主角趕往港口會見遠洋靠港的親人，促使喇外意外開啟了自身家族故事的探尋。恰恰該片的族語翻譯人員，口操親切感濃厚的族語，使原本寡言的父親娓娓道出遠洋出海的種種。拍攝紀錄片的因緣際會，使得紀錄片成為導演的自我追尋，喇外踏上遠洋作業的船隻，感受海上作業的凶險，深刻感受到大海的無情，也親眼見證沒日沒夜的漁場作業、船員間擦槍走火的衝突喋血、船員作業中遭受漁具意外撞擊，以及風浪導致不慎落海等種種的意外傷亡。 紀錄片《那一片湛藍無垠的海洋》，不只讓導演貼近親人不為人知的海上經驗，更讓阿美族漁工的共同記憶如海上飛魚閃耀在烈日之下、水面之上。 《聽 海的呢喃》樂舞展演 這是杵音文化藝術團2020年的作品，描述部落中跑船的族人及家族的故事，分享會當天，幾位女性團員舞台下的生命經驗也緊緊呼應這部作品，她們的家庭裡，男性長期缺位的窘境從未消失，妻子望穿秋水的期盼、獨立承擔家計的堅毅，還有內心對親密關係的揣揣不安；至於懵懂的孩子也不好過，總是長期面對「沒有爸爸」的訕笑；陸上的、海上的人們，一再忍受著遠洋帶來的宿命，一去兩、三年，短暫靠岸後又再別離兩、三年而形成的疏離關係。 回首過往，一切看似雲淡風輕，談著談著仍是悲從中來。該如何梳理傷痛的彼此？重新詮釋，賦能自己？而後擦乾淚，擁抱彼此，走向和解？ 跨越創傷，從來不是件容易的事。 《Pakongko等待的聲音-跑船歌》歌謠分享 由藝術家希巨蘇菲、臺大音樂學研究所施永德教授與西班牙藝術家阿里巴魯‧圖魯荷達等人，分享阿美族人的跑船歌謠，跨越國籍的三人組合，恰恰反映了1970年代，那個大部分台灣人無法出國的年代，遠洋船員反倒成為少數具有國際經驗的一群人，這樣的國際經驗反映在歌謠上，融合了異國的曲調。歌詞中，有他國的語言，現實生活中，有人國外靠港後跳船，有人下船喝茫了，船不等人離港了；象牙海岸的阿必尚、西班牙的拉斯巴馬斯、南亞的新加坡、南非的開普敦都有族人的身影。 施永德說，即便是現在，長一輩的族人聚會歡唱之際，有時也會來幾首跑船的歌曲。跑船經驗，仍在族人猶新的記憶中，以戲謔看似歡笑的歌聲中，唱出酸楚。 變與不變，離散與糾結總還是在 「海上人」特展已於2月18日落幕，卻再度喚起臺東族人鮮活的遠洋記憶，隨著時間及勞動人口的推移，現今，遠洋漁業仍持續貢獻臺灣經濟產值，臺灣仍是國際社會上不能被忽視的漁業實體，當年上船的小夥子已然成為船長、漁撈長等管理階級，取代當年在哈瑪星、前鎮漁港上船的，則是一批批來自東南亞、印尼的年輕漁工。物換星移，不管在海上還是路上，不變的仍是那份離散糾結的心。 (原文刊載於113年4月號臺東藝文月刊) 延伸閱讀請見： 顧哲誠(2020)。山與海的對話，你和我的對話《聽～海的呢喃》。https://reurl.cc/Z9v74W DJ Hatfield 施永德(2022)。聲音學的民族誌研究：阿美族跑船歌。https://reurl.cc/974lb8 DJ Hatfield 施永德(2021)。阿美心情：族語流行歌唱得出與唱不出的生命經驗。刊於芭樂人類學2: 異溫層迷航記。新北市：左岸文化出版社。頁404-414。 DJ Hatfield 施永德(2016)。唱出了什麼？阿美族流行歌曲中可談以及不可談的主題。https://reurl.cc/N40Wnq DJ Hatfield 施永德(2015)。我們可以盼望什麼？鋼筋水泥平房，和阿美族老船員的「激進盼望」（radical hope）。https://reurl.cc/M48eDX
